《地球村的黄金律》（一）

凡媛

　　
　　由于科技的猛进，使得海陆空交通大为改观。坐飞机一个白天就能从地球的这一端到那一端打个来回；电话电报传真机尤其是因特网，将人们之间的相对距离大大缩短，以往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群突然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于是各种文化的、宗教的、政治的差异就具备了发生冲突的更多条件。过去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关起门来称大王，各信各的价值观、道德观、世界观，彼此少有短兵相接、擦枪走火的危险。现在的世界忽然显得很逼仄，钩鼻深目的西方人和塌鼻小眼的东方人不但在通衢都市里你挤我搡，就是在很偏僻的穷乡僻壤（或曰“香格里拉”）也经常会摩肩接踵，汗水蹭来蹭去，感冒传来传去。个人如此，民族、国家、地区之间也是休戚相关、祸福与共。关系拉近了，矛盾也多了，以往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群体内部占据着一统地位的价值观、道德观，如今被放置到了开放的范围内，自然就免不了和其他的价值观、道德观产生碰撞，自然免不了受到其他文化的质疑或挑战，于是世界就充满了紧张。
　　有鉴于此，为了消弭不同文化引起的冲突，有识之士们开始寻找一个普遍适用的价值观，或行为准则、或全球伦理，以便覆盖并协调全世界。他们一致相信：这种普适的价值观或行为准则或全球伦理应该本来就包含在各种价值观之中，现在只要将其提炼出来，然后就一定会被全人类所乐意接受和遵行。他们将这种普世的行为准则称之为“黄金律”，或各种相异文明“互相欣赏和吸纳”而形成的“彩虹文明”……
　　“哲学家们已经花了好几十年的时间来探索某种全球伦理的可行性……联合国经济与社会合作组织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来考察普遍伦理的可行性……
　　……瑞士神学家汉斯?昆（HANS KUENG）在宗教语境下为全球伦理概念化方面做了不少工作。1993年在芝加哥召开的世界首届宗教大会100周年纪念会，为宗教领袖们表明他们致力于对于全球伦理的迫切需要的共同决心，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汉斯?昆在提出一个对于所有精神传统而言都可以接受的草案方面做出的努力得到了广泛的赞同……汉斯?昆坚持不懈地要在世界各个宗教中辨识出黄金律……汉斯?昆以两条主要原则作为全球伦理的基础——
　　‘每个人都必须被人道地对待’；
　　‘你希望别人对你做的，你也对别人做’。”
　　寻找一个规范全人类行为准则的黄金律，提炼和挖掘一套普遍适用的全球伦理，这样的努力其实并非始于今日，而是古已有之。试想，世界上哪一种重要的精神传统、文化文明体系，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不是自诩为唯一正确、第一透彻、天罗地网、概莫能外、“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只是今天的语境又有不同，于是迫得旧话重提。所谓的语境不同，并不仅仅是“地球村”的概念出现，各种文明的摩擦日益频仍的关系，更重要、更深层、更羞于启齿的原因，乃是在于所有现行于世的精神传统面对人类危机的无奈、无力，和无策。“人类从未被自己毁灭性的力量如此严重地威胁过。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的生存能力不再被视为理所当然……一个涉及我们的生存能力的最令人沮丧的图景乃是：我们越来越清楚，要扭转那似乎不可逆转的自我毁灭的势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然而，根深蒂固的成见却妨碍了我们去做正确的事情。”（同上，第31页）
　　几乎所有的文明体系、精神传统，都是以消除人和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为出发点，为己任。包括博爱精神、救赎精神、自由平等民主精神、大同世界、仁义礼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达而达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莫不如此。然而，人类现在面临的危机，并不仅仅是发酵于人与人之间的紧张，更加重要、更加基本、更加严重的是，人和自然、人和地球、人和其他除人以外的所有动物植物的紧张，这是一种前所未闻前所未有的、人类和整个外部世界的紧张。如果我们不能够着眼于此，着力于此，那么，任何苦苦寻找黄金律或彩虹文明的努力，将注定都是徒劳的。
　　真正的黄金律，并没有天然地包涵在任何以人类社会内部和谐为己任的文明体系之中。
　　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寻找一套能够统一我们的行为、统一我们的价值观、统一我们的道德观、统一我们的伦理观的黄金律。但痛苦的事实是：正是几千年的人类行进轨迹将我们带到了现在的境地，使我们如临深渊，使我们看到的是危机四伏，使我们看到的是“人类从未被自己毁灭性的力量如此严重地威胁过。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的生存能力不再被视为理所当然”，使我们不绝于耳地听到的是“世界末日将临”“地球将在200年内毁灭（霍金语）”“人类将很快走完自己宿命”的惊呼和哀叹……假如我们还不能对以往这样的一条行进轨迹进行反思，表示怀疑，对我们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所有那些基本价值观、历史观、各种权威的精神体系做“大逆不道”的再审视、“兜底翻”，还在东拼西凑、修修补补、搞“平衡”，追求皆大欢喜，那我们就绝无可能找得到真正有用的黄金律。
　　其实，我们只要谦虚地和同是地球居民的动物植物们比较一下，将我们人类的行为模式和它们的比较一下，想想它们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导致作为一个种类的生存危机（除了人类对它们的灭绝行为），而我们却有；想想它们在地球上往往都已经存在了几千万年、上亿年，却还依然能够得到地球的呵护，而我们人类还如此年轻，球龄还如此小，却已经弄得天怒地怨、禽兽共愤。如果我们愿意做这样的比较，我们就会心悦诚服地发现，能够帮助人类摆脱生存危机，并且可以确保我们不再重蹈覆辙的行为准则、全球伦理、黄金律、彩虹文明，其实早就已经天然地、一目了然地、普遍地、普普通通地、毫不起眼地、灰不溜秋地存在于我们那些动物、植物的邻居们的行为之中：
　　既足不争。
　　假如这样的发现会使我们觉得沮丧，觉得有失尊严，觉得我们还可以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或者说，我们人类还可以比邻居们做得更好，那么，我们还可以再加上一句：
　　未足能让。
　　未足能让，既足不争。
　　这才是可以确保人类内部社会和谐、确保人类和大自然和谐的黄金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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